忆郎还上层楼曲。楼前芳草年年绿。绿似去时袍。回头风袖飘。郎袍应已旧。颜色非长久。惜恐镜中春。不如花草新。——张先《菩萨蛮》
春景又至，东风轻软，绿波细细无力，白絮悄然落地。雕花高楼，有女柔肤香雪，孑然而立。凤髻金泥带，龙纹玉掌梳，红粉腻，娇如醉。
“又是春日了。”她想着。暮暮复朝朝，心尖上的人却始终未归。不知何处地落花被风携了来，带着香尘在在指尖萦绕，忽就忆起了那年的如雪杏花。
杏花盛放的时节，和风丽日，溪水溶溶曳曳，欲皱还休。她画了远山眉，涂了胭脂，打扮得像一朵出尘的杏花。随着人们满山坡地跑，一副稚童样子。那时的他虽也只弱冠，但已有了一份稳重儒雅，正捧着书在树下咏读。因为只顾着追赶漫天飞舞的花瓣，她不慎被裸露在外的树根绊倒，当即一头栽下。吓得他匆忙扔掉了书，抱住了落入怀中的女子，双目之间，已然含情脉脉。
回过神，仍一个人立在高楼上，面前花落得不疲不倦，缓步至镜前，镜中的人芳华犹在，眸比皓月，面如白玉。伸手取来一支繁星点点的簪子，插在了盘卷的青丝中
那日正好是七夕，她亲手为自己梳了头，穿上了绣了一年的嫁衣。嫁衣如火，映照着她发红的脸庞，嘴角掩不住的笑意。隆重的仪式，吹吹打打好不热闹。他也一身红袍，骑马走在前，长长的乌发在身后飘扬，意气风发。伸手轻撩开红盖头，从帘缝盯着他修长的背影，心中暗暗许诺，定尽贤妻之责，与爱人白头偕老，三生三世。一个接一个仪式结束，房中只剩下了两人，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只发簪，用银丝串着米粒大小的珍珠，一圈圈攒起，像是夜空中缀着的点点繁星。
望望镜中的容颜，忽而就开始担心，若是自己双鬓斑白，待他回来时该多么失望。屋外的迎春和野菊年年逝去，可到了第二年，芳草又会郁郁葱葱。可自己的青春呢？没了便再也不会回来。罢了罢了，她放下手中不知不觉揉皱的手帕，走出门去。
天色较晚了，风吹来一丝清凉，香如雾，红随步，绿芜绵绵，远山的黛影有些模糊。
正是绿意渐浓的时候。他站在泛着绿波的草地上，不舍地望着面前的泪人，身上翠绿的衣袍，正衬着四周的风景。终于还是转身走了，衣袂抚过她的手，刺痛了早已哭红的眼睛，风中传来他掷地有声的声音，当归。
沙上并禽池上暝，云破月来花弄影。不知不觉已经入夜。她手持着树枝，回到了闺房，准备度过又一个漫漫长夜。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当归当归，久久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