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香港国际机场时，已是晚上八点十分。
没有人接机，我独自领下行李，出了机场。根据临行前就查好的线路，我需要马上跑到机场站赶上快线，坐到香港站，然后乘坐一段时间的公车，才能抵达目的地。
当走出机场时，迎面吹来港式海风，已然是十月，它却是湿润而躁闷的。此前的空气仍然是江南的，飞机将江南地面的空气装满了飞，让人怀有莫名的安全感；而当眼前的安全门自动打开时，吹来的风割断了来时的空气，仿佛在不厌其烦地提醒人：香港到了。
坐上机场地铁快线时，我才反应过来，打开手机，两条短信赫然跳出。一条是妻子的，一条是秀舟的，内容惊人的雷同：到了吗？
我挨个回了讯息，然后将手机塞进包里，放松地瘫倚在座位上。窗外灯火辉煌，近处的灯快速飞过，甚至速度过快，在眼前划成一条条光亮的线；远处的灯倒是稳若泰山地亮着，但是只闪着微弱的光，好像是孤岛上的灯塔，又好像是宇宙中的星河，倔强而又不合群地亮着。
赤鱲角、古物园、文东路公园……我想，要是白天，恐怕能知道此时的每一分钟，光景都在飞逝。而此时的外面，犹如光怪陆离的另一个世界，列车将它与车厢里的人隔离开来，彼此只得张望，无法连接。
我不禁想到了《2046》。对于那部电影，我观影年龄过小，没有看完，更没有好好去体会，只当是看了一场片长很久的MTV，唯一的收获是知道香港是个可以与现实脱节的地方。
漆黑的夜里，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偌大的一节车厢里，除了我之外竟然只有零零散散的四个乘客。他们分散在车厢的各处，如同窗外的黑暗一般孤寂。隔着远远的距离，我能清楚地看清他们的穿着，却不能看清他们的长相。停停走走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没有人上车，也没有人下车。
我清楚我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到了会议展览中心，秀舟会从不远的地方赶来看我，她说她可能会晚点，也没有告诉她要从哪里赶过来，但一定会在今晚来见我一面。想到这里，心中的孤寂感顿时减少许多。秀舟是我的同学，曾经很短暂地一起度过一段时间，而后就转学了。我对她不甚了解，甚至没有正式地打过招呼，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她很偶然地留给了我她的电子邮箱，而我又很幸运地联系上她。当获知我要来香港出差时，便一再强调要与我见面。
对于她，我知之甚少。只听人说过，她和父母的关系处理得不是很好。
到达会展中心，已经是十点半。根据她的建议，我径直来到一楼的港湾茶餐厅。这是一家主打港式风味的茶餐厅，咖啡、奶茶之余，亦有不少特色主菜及套餐，像西多士、麻辣三文魚头堡、菠萝包、蜜汁烧大鳝一类的。我在杭州吃过一次，消费偏平民化，菜味却甜得出奇。走进餐厅，向一位脚穿跑鞋的服务员报上姓名，他直接将我领到一个靠窗的位，并很快开始吩咐上菜。从这里，我可以看到整个湾仔港，以及久闻的码头。看来，她已经考虑好了一切。
“秀舟小姐让您先慢慢享用，她随后就到。”“跑鞋”清点了上桌的菜，很客气地对我说。后来我才知道，在这家代表香港街边饮食文化的餐厅，服务员们全都穿着跑鞋，为的是能为客人提供更及时的服务。
事实上，有些饥肠辘辘的我还没等拿起餐具，秀舟就到了。一头顺滑的短发，末端整齐地收于宽松的运动服领子里；雪白的、略有些娃娃脸的面颊上挂着一副淡红的墨镜；刚才说了，是阿迪达斯的运动服，配合着运动时才会穿的贴身绒裤，肩上还有一只硕大的挎包。这个行头，像极了一个为了躲避狡猾的狗仔队而刻意伪装的年轻女明星。
她目标明确地走向她预定的位置，仿佛是没有看见我似的忙着放下自己的包，脱下墨镜，认真地捋了捋头发，然后才微笑着裂开嘴，煞有介事地打量我。那样子，仿佛我是她朝夕相处的同事，而那神情，分明是拿我当作难得一见的外星人。
“好久不见！老同学！”
她的声音带着惊喜，让人联想到打开一瓶难得搞到手的陈酿红酒。而这口气，更算是初次见面的握手。我没有做声，只是上上下下地打量她。浑身上下散发着运动的气息，包括那对明眸，也火热地闪烁着激情。
“……真的好久不见，秀舟……”
这是个非常奇怪的名字。秀舟，秀丽的船？她在的那段短暂时间里，几乎让每一个人都记住了她的名字，纵使她并不热衷于交际，也不谈恋爱，追人或者被人追的事情，在她身上从没有发生过。后来我和别的同学提起过她，每个人都能清楚地记起来，但是关于她的故事，缺少的可怜。听说，她的父母是在嘉兴认识的。这多少让人明白了些道理，但，是因为在嘉兴秀洲区认识？还是在南湖的那条船上认识？就不得而知了。
“听说你现在做编辑记者？”
“海啊海啊……”前段时间看《非常了得》，郭德纲每逢广东嘉宾都故意学说对方的腔调，我耳濡目染，不经意地学会这句。这时候脱口而出，不觉有些失言，赶紧改口：“……我的意思是是的！”
秀舟非常意外地看看我，怔了一会，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挺像的！”
我没有接茬，脸上阵阵火辣。
“编辑记者……想起来好梦幻的职业！”
“……怎么会梦幻呢？整天跑来跑去的采访，然后就是写写稿子，应该是实在的东西呢！”
“不知道，反正我是绝对做不了这一行……这次过来就是采访？”
“是的，明天这里有一个展会，要简单报道一下。”
“你也自己写东西吗？”
“嗯，偶尔写写小说一类的。”
“真好！”秀舟用两只手托起下巴，出神地望着我——确切地说是我的脑后。我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或者想什么。不一会儿，她伸手叫来“跑鞋”。
“我要一杯白葡萄酒，你呢？”
“呃……随便吧，啤酒好了。”
我又饿又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下飞机的缘故，甚至手脚都有些发抖。等酒菜上齐后，我咕咚喝了一大口啤酒，然后自顾自地吃了起来。直到咽下一个菠萝包，才感觉镇定许多。而秀舟则小口地品尝着手中的白葡萄酒，然后用叉子挑起一些蔬菜沙拉，送到嘴里，细嚼慢咽，动作优雅而轻盈。
“那你现在做的，是什么职业呢？”
“哦……”她仿佛是想起来什么似的，又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话说，赶过来之前，我才刚下班。”
“啊？那么晚？加班吗？”
她摇摇头。“我在一家女子健身会所做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