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回老家踏青，在那片坟地里，偶然看见一块石碑上刻着一个熟悉的名字，碑顶上放着一束快要枯萎的野花……
——题记

她有一个很美丽的名字——小乔。
记锝我8岁那年，从很远的地方迁来一家4口，他们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搭起一个草棚，也算有了个家。这个家庭的男主人是个文化人，不久就做了生产大队的水利工程员。而女主人是个地地道道的家庭主妇，做事风风火火，发起脾气来骂骂咧咧。他们儿女双全，男孩子10岁，读小学三年级；女孩子6岁，圆圆的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眼睛特别大特别亮，她就像春天里刚刚萌发的叶片，稚嫩而清新。
很快，他们兄妹俩也加入了村子里孩子们的游戏队伍。月光下，一群男孩子手拉着手将一个用红稠布蒙着双眼的小女孩团团围住，大家绕着“轴心”转动，唱着不知从哪一辈传下来的童谣：
牵梭椤/门槛过/高台子/米大果/东边起/西边落/看你门口站的哪一个……
每次童谣唱完后，小女孩就揭开红稠布，站在她面前的男孩就是他的“新郎”，然后“新郎”就将“新娘”背进“洞房”（其实就是用小凳子围成的一个空间）。女孩子们则坐在一边，她们每天晚上都有一个人进入圈子里做“轴心”，希望找到自己的“新郎”过家家。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被围在中间的小乔穿一件绿底红碎花的小棉袄。童谣唱完时我站到她面前。她揭开红布发现是我，高兴得扣住我的脖子，用他特有眼神告诉我她找到了如意“郎君”。在小伙伴们的欢呼声中，我背着小乔，背着一个纯真的梦，走完了蒙胧岁月里最心动的一程……
就在那年，小乔上了小学，但两年后因为她的父亲病逝而退学了。10年后，亭亭玉立的小乔做了我的小伙伴“二憨子”的未婚妻。“二憨子”长得高大英俊，和漂亮的小乔很般配。也就在这一年，“二憨子”参军入伍，成为南海舰队的一名军人，而我，学业无成回乡当了一名农民。
成了现役军人的未婚妻，小乔的脸上多了一份光采。“二憨子”的信装在象征军人身份的部队专用信封里，雪片似地飞回故乡。揣着心上人英武的军人照，小乔千针万线做成绣花鞋垫，将她的灵巧连同无尽的思念寄往南国他乡……
在哪“农村很穷，农民很苦”的时代，大忙季节时生产队里要开夜工。一天夜里，男女老少在一块田地里扯秧苗，辛苦却快活着。星光下有人窃窃私语，也有人人亮开嗓子唱起了情歌：
郎在田里扯秧苗/妹在家中做发糕/磨子磨，箩筛摇/冷水调，热水浇/格子里蒸，灶肚里烧/站在门口把手招/郎快回来吃发糕/看我的发糕泡不泡……
其实，“妹”们也在田里扯秧苗。到了深夜，有人熬不住了，大声嚷嚷起来：“队长，收工吧！回家后我和老婆还有事情要做咧！”
一阵笑声过后，队长发话了：“收工！”队长是个40多岁的鳏夫，他的女儿和小乔是好姐妹，小乔亲切地叫他“叔叔”。就是在个夜晚，“叔叔”收工后没有直接回家，他尾随小乔将她强行抱进了生产队的仓库，同时将这个18岁的青春女孩抱进了人间魔窟……
像一个魔鬼，“叔叔”从此缠住了小乔。在那个时代，在握有生产队大权的“叔叔”面前，小乔反抗无力也不知道如何反抗，从此屈辱地充当着他的泄欲工具。
终于有一天，“叔叔”的女儿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这个厉害的“公主”在众乡亲面前公布这个秘密时，用最恶毒的语言将受害的小乔钉在耻辱柱上。
从此，小乔的生活被一束束鄙夷的目光包围了，小乔的名字变得不再美丽，小乔脸上那个好看的小酒窝似乎也成了下流的符号……邮递员再也送不来那个熟悉的军人专用信封，就连小乔的母亲也对她关闭了温暖的环抱……
从此，小乔的头深深的埋在孤独之中，她感到自己不再是那个充满青春魅力的女孩，不再是那个满脸写着自豪的军人的未婚妻；她甚至感到自己不再是妈妈的女儿，不再是大自然环抱中可以自由呼吸新鲜空气的生命……
又进入了雨季。一天下午，小乔埋着头与我擦肩而过。几乎同时，我们彼此回过头来，将童年时代纯真的目光一起温习……我分明看见他的泪眼在说：还记得吗？那好美好美的月夜，那好美好美的童谣……
这天夜里，电闪雷鸣，大雨一夜未停。家乡的小河——一条蜿蜒东去的长江支流，一夜之间水漫长堤。第二天，人们在小河的下游的回流处发现了静静躺在水草中的小乔。
小乔，这个美丽的名字连同她的青春永远融化在故乡的小河。
那一年，小乔19岁。
（于2008。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