耖
耖,是一件农具。《农政全书-农器》这样给耖定义:“高可三尺许,广可四尺。上有横柄,下有列齿,以两手按之,前用畜力挽行。耕耙而后用此,泥壤始熟矣。”家乡农人侍弄水田,要一犁,二耙,再犁,而后耖平,就可以
耖,是一件农具。《农政全书-农器》这样给耖定义:“高可三尺许,广可四尺。上有横柄,下有列齿,以两手按之,前用畜力挽行。耕耙而后用此,泥壤始熟矣。”家乡农人侍弄水田,要一犁,二耙,再犁,而后耖平,就可以插秧了。耖田是插秧的前奏,是收获的序曲。牛行耖动,激起满田畴的浊浪,在洋溢着泥土的清新气息里,萌动着村民们对丰收的期盼。
耖田还是老水牛在春日里最后一趟苦役,经验告诉它,马上就是一个漫长休闲假期了,下一次劳作要待到秋后。何况相比犁、耙来说,耖田也省力多了。因此,老水牛“不待扬鞭自奋蹄”,撒着欢儿,溅起的水滴被旋舞的牛尾抽打成漫天的水雾,折射出阳光的七彩,像是给身后的耖罩上了一件华美的霓裳。
“开秧门嘞……”更有孔武的使耖汉子,扯起粗犷的嗓门,将春日原野上吼出一道亮丽的风景。
耖,虽没有犁那样精致,也没有耙那样威风,却在简单中透着秀气,一如它的功效:作着犁和耙不能完成的精细,将种苗的母床最后一次平整。
很多年前某一天,一个农家少年坐在田埂上问爷爷:“这块田犁过、耙过,泥块已经很松软了,为啥还得耖呢?”爷爷指指深浅不一的水田,意味深长地说:“因为它还不平。这耖就是对付这些‘不平’的。”少年似乎明白了,田畴不平,水流低处,高处干涸,山里水稻抽穗扬花的时节,极易遭旱,高处的禾苗就会因缺水而旱死,收成便不能保障。那一天,少年从爷爷眼里读出了对耖的尊崇。
少年的父亲对耖更是敬畏有加,这位在水田里摔打一生的汉子,爱惜农具胜过爱惜自己身体。一次,在驱牛使耖的机耕路上,一声汽车的鸣笛,让牛发了疯,狂奔起来,此刻最明智的做法是放手撒缰,听之任之,但父亲没有这样选择。为了挽救牛和农具,父亲受伤了,更让他受伤的,却是弄弯的耖齿和折损的横柄。那一次,少年从父亲的呻吟里,听出了父亲对待农具宗教般的虔诚。
少年也从父亲的血脉里继承了对农具的痴情。如今,当这些传统而又落后的生产工具不得不羞赧地盖上面纱,逐渐退出历史舞台时。他却执拗地擎起朝拜的旗幡,唱起送行的悲歌,更像是一种痛心疾首的呼喊,也是一种饮水思源的礼赞。唯一让他不安的是,他只能用肤浅的文字去表达这种尊崇和敬畏。让他欣慰的是,他能够让这些农具安静平和地出现在他的文字里,接受朝拜。
在他眼里,耖不仅仅是一件农具。
犁有铧,耙有刀,耖有齿,棱锥形的耖齿更是锋利。它是农民啃向土地的牙齿,宣泄着自己求生的本能,对自然如此,对那不平等的社会意识形态亦是如此。在皖西革命初期的血雨腥风中,不乏用耖齿为武器的先例,一群衣衫褴褛的农家子弟,手执耙刀耖齿,揭竿而起。那支朴实无华的耖齿,当其插入敌人胸膛的时候,一定不似农具时的温顺。
很多年后,那个从山里走出的农家少年,已经人到中年,此刻伫立在皖西革命博物馆内,凝视着展台上那件锈迹(抑或是血迹)斑斑的耖齿,脑海里又响起了当年爷爷说的话,耖是专门对付那些“不平”的。这是农具身上的杀伐之气,古人宣扬铸剑为锄,先烈们毅然举耖为兵,固然都是历史,却更是一种轮回。生于和平年代,总是幸运。
那个少年就是我!幸运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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