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天堂有分手过程吗
人的一生究竟要经历几次这样挫伤生命勇气的决然分手?!我伏身杨老的床前,看着他仍然是一个端立着的灵魂——这其实是一个我接触过的最值得接受鞠躬的灵魂,而且此时仍然有一个脉络清晰的思路。我忽然不由得去拉他的
人的一生究竟要经历几次这样挫伤生命勇气的决然分手?!我伏身杨老的床前,看着他仍然是一个端立着的灵魂——这其实是一个我接触过的最值得接受鞠躬的灵魂,而且此时仍然有一个脉络清晰的思路。我忽然不由得去拉他的手。十三年了我没有这样拉过杨老的手,只是虔诚而敬重地握过他的手。此时却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令我怅然地伸出手去,而且有种不敢松手的感觉,我拉着杨老的手直至离开。离开他的身边的时候,我回首又望了他一眼,倏然觉得,这样的分手是不是那样的分手呢?
是。
三天之后,我骑着自行车到殡仪馆去参加杨老的遗体告别仪式。我和杨老分手了,是永不再拉手的分手。
有十多里路的骑程吧,我在路上怀念杨老,我觉得,他在走向另一个世界的时候,如果不是步行,也最多是骑着这样的自行车而去。因为我认识他已经十几年了,从未见过他打开车门走出来的样子。
初识杨老应该说是在一九八五年,我的一篇小文章经由他的编辑而成为处女作,令我有信心从此走上文学之路。于八年之后的某一个风清的日子里,杨老和阎纪文老师步行走过我的小货车面前,当杨老知道我的名字时,就说,认识。
从此,我就有了聆听他教诲的机会。
记得哪一位文学青年在他的文章里写道:我认识了这位文学前辈,我首先就觉得自己走进了神秘……
是的,我认识杨老,首先就觉得自己走进了神秘。十足是一个街头小贩认识当地最有名气的诗人的感觉——无人否认,诗为文中贵族。
其实我早该明白,如果我以为我和谁的交往会成为高雅的交往那纯粹不可能。我轻而易举就可以把这种高雅变质为粗糙。如同我和杨老十三年的相识,除非在杨老的家里才可以象个学生的样子得到实在的教诲,如果杨老来到在我这里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车鸣人喊各色的嘈杂不绝于耳,令我很是尴尬。最粗糙的一次是,我和杨老在儿子的冷饮摊上坐着说话,忽然有人喊要买一件方便面,我还抱着一岁的孙子呢,当时不知道往那里放他,被杨老说:快给我,你去拿给人家。结果我卖了一件方便面,回来一看,孙子早把杨老的裤子尿湿了很大的一片!我好没意思地看着那片湿说:杨老师,这件方便面赚了两块钱!
还有。
那天杨老是拿着我刚刚发表的一篇文章来告诉我,顺便给我讲讲它的不足之处的。但是我的小买卖却是从来没这么好过,一个劲地有人买东西。经营者是不可以对顾客说“不给你卖!”的,结果,我满口说的都是与文章无关的毛钱块钱,尴尬也毫无办法。
是一种文学的光芒与金钱的锈迹无法合拍的尴尬。
杨老为我写的第一篇文学评论是“赏陈慧明绿品红录》。
杨老对我的鼓励令我感动,感动之余我别无他法,便又把高雅变为粗俗:给杨老送了一只烧鸡。
结果杨老被我的粗俗同化——次日,他的女儿为我送来了两条鱼。
我惶惑了,急忙跑去对杨老说对不起对不起,杨老当时只讲了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
这句话我无数次听到和用到,但此时,我真实地明白了它的清澈不染。
多次的交谈使我越来越懂得杨老于是越来越敬重杨老。
两千年初夏我得到了杨老赠送的诗集《情海荡舟》。我得到了它的同时不觉得这仅仅是一本书,因为当时出书已经成为了文化人(早已不仅仅是文化人)的一种时尚,花钱就可以令自己的文字堆砌成书。但是不同的是,杨老的这本书是经自治区文化界一些老友相商将他四十年的诗作结集出版的。是因为大家都想到了杨老一辈子为他人做嫁衣,结果自己现在都满头白发,其诗作却如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了!
我被杨老的《情海荡舟》牵至情海,在清波投影、水声滴珠中荡舟几日,想到了自八四年第三代诗歌运动“莽原”、“他们”、“整体”等诗歌团体的自生自灭,到八九年四月北岛主持的诗歌研讨会上诸文人令廖亦武、李亚伟们嘿然的发言,至九十年代各路诗人对诗歌的形式和内涵更莫衷一是的见解。许多诗人都一溜歪斜地跑去为招贴和装潢服务,文本意义上的诗歌和批评几近绝迹的今天,杨老的诗作被结集出版。说明他的作品如纤绳一直荡悠悠在文化人们记忆的时空里、且笃实地反弹为一种回声的。再细看他那支不改初衷的笔,对华夏文学延续下来的一种文体那默默的承担。更是持笔人不俗的文化精神和人格力量!
杨老在他的诗集的后记中写道:……清梦苦短,我很快就翩回了现实。我接连向自己发问:《情海荡舟》究竟有几多诗味?当她展现在诗友面前,不知能否引发出一点思忆一声叹息一缕欣慰一抹忧思一丝浅笑一片憧憬?
这发问显然是杨老作为一名诚恳的诗人船到桥头蓦然回首时诚恳的谦虚。但是于这谦虚中却令我们联想到他埋头文学编辑几十年(中间还被文革抽去了十年的文学性命),为他人裁减缝制了多少嫁衣裳?圆了多少与文学联姻的荆州美梦?不然,怎么就不可以断言,他会有更为精粹的诗集在若干年前就已经抢先翻开在我们面前?
我不能不对杨老的诗集深刻感慨而写出了《白发三千丈》。
杨老七十六年清欲清诗清梦直落得一生清贫,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年才凭靠儿女住进了象样的房子。而他拥有自己的书房还不到九年的历史。正如李光潜自嘲道:早知研究文学原来这样,悔不如学得一件手艺备将来自食其力。十几年来面对全民下海之中文人亦有许多发财的玄机,仍守住了一方净土的若飞老人,在回首往事的时候,他是否有天下皆春惟我独秋之感?
却是没有!
清。
杨若飞化作人间最清的一缕不染的清风飘然而去,而他的身后,泪飞顿做倾盆雨!
杨若飞作为巴彦淖尔文化界人品文品的一块沉色石碑,他的持笔是一个庄严的版本,他的封笔是一个萧瑟的孤本,而他的弃笔,则是一个风干的标本了!
杨老,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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